送货人

雨一直下。

寒冷、刺骨的冬雨倾泻而下，伴随着强烈的风势，即使根系扎得最深的老树也在原地颤抖。公路和山路的残骸被洪水淹没，或者被泥浆包埋在山坡下。地平线之上隐隐约约传来雷声，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
【资料图】

回家吧，年轻人 暴风雨呼喊着。今天这种情况，待在外边并不安全。

但年轻人并不理睬。暴风雨的呼喊声在摩托车的机械轰鸣声下戛然而止，一个身影在这清晨的天气中飞驰而过。他唯一的障碍是大自然造成的，因为道路上的车辆在一段时间前就已被清空。

他浑身湿透。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。他几乎无法看清周围围绕着他的雨幕。但他继续驾驶。沿着道路。穿过树林。越过山丘。他有他要去的地方。

战争开启前有句谚语——信使不畏风雪寒，莫论暴雨或日炎，黑夜降临亦不惊，职责使命终不懈。Matt经常想起这句话。现在，只有雨。水从天降。这是他最不用担心的问题。如果那些末日之前的人都能应对，那么他也可以。

随着风势加强，风暴的呼唤变成了异乎寻常的嚎叫声，Matt紧紧抓住车把，顶着狂风的冲击。有一次他差点撞进沟渠，因为一道阴影在他面前的路上闪过。可能是一只鹿之类的东西，但无论如何。他加大油门前进——今天很重要，他不能让无关紧要的干扰拖慢他的速度。

今天很重要。

不，划掉那条。每一天都很重要。每一次选择，每一步脚印，每一天所遵循的轨迹，都是Matt性格的标志，是他所珍视的价值观在此刻体现出来。当明天不确定时，一个人不能担心未来，或者沉溺于过去。是他现在所采取的行动，塑造了他在夜晚存活的机会。不，不仅是他的机会。是他曾帮助过的人的机会，他曾给予过补给的人的机会，他曾带往终点的人的机会。带往终点的人？什么？

Matt摇了摇头。他也不能一直想这些事，无论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。现在，他唯一关心的是到达目的地——一个藏在山间松树丛中的小屋。据给他派送任务的Cat所说，那里住着一位年长的绅士，而Matt手上拿着一个写着他名字的包裹。

他被告知要选择的出口终于出现在视野中——不是标志，而是一棵被雷击中的高大树木，它像一只黑色的手从地面伸出——于是Matt减慢摩托车的速度，转入出口坡道。树木立刻将他围绕，却几乎没有提供避雨的地方，风在树枝间穿行，猛烈地击打着Matt。就在这个时候他庆幸将摩托车改装成了全地形车，因为地面泥泞不堪，导致他的驾驶变得特别缓慢。

"该死。"摩托车突然停了下来，深深陷在泥里。看来Matt的改装还不够。他感到沮丧，将目光转向山间，想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离这里有多远。透过薄雾，他勉强能看到远处小屋的灯光。不算太远，他可以走过去。Matt给摩托熄了火，放下脚撑，跳了下来。他犹豫是否需要用树叶之类的东西覆盖它，因为鲜艳的白色和橙色涂装显然很显眼，但他决定不这样做。在这样的天气里，还会有谁在外面呢？

Matt解开摩托车后座的包裹。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子，但是有相当的重量。Matt知道里面有一件武器，但并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。他抱着盒子，穿过灌木丛，朝着远处小屋的灯光走去。

到达小屋时，Matt听到了狗吠声。听起来像是一只非常非常大的狗。Matt的确很喜欢动物——他在家里帮忙照顾一只猫——但现在幸存者养宠物已经很不寻常了。虽然它们常常被用作守卫或看守者，但有些宠物在战后发生了突变，或者很快被那些发生突变的动物杀死。那些仍然在街头生存的动物则变得非常凶狠、饥饿，或被用作诱饵，不再是理想的伴侣。

无视狗的狂吠声，Matt敲响了门，并把包裹夹在一只胳膊下。或许这是个愚蠢的举动，但去他的，那个人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，Matt必须收取剩余的报酬。只是留下包裹逃走毫无意义。

“Delaney！别吵了。我们没事。” 那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，虽然被隔着门而听不太清楚，但天杀的，Cat说得对。光从声音就能听出这是一个相当年长的人了，至少得有六十岁了。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活过四十岁。这个老人独自一人在树林里做什么呢？

门轻轻打开，一只美国秋田犬飞速冲出来，径直冲向Matt并闻着他的气味。Matt踉跄后退，这只狗高达他的胸口，轻易就能把他撞倒。Matt的脑海里有东西拉扯着，让他本能地想要拔出武器进行自卫，但是他的手臂感觉沉重，一种平和的感觉笼罩着他。他为什么需要这样做呢？这只狗不会攻击他。

"真抱歉！Delaney，进来，现在。" 一只手抓住了狗身上的背心，把它拉了回去。在门口站着那位老人。他身材高大，肩膀宽阔，眼睛是璀璨的琥珀色。他金铜色的头发似乎掺杂着一些银色的条纹。不知为何，这位老人身穿奶油色的西装，上面还绣着橙色的花纹。

"包裹。是Cat送来的包裹。" Matt结结巴巴地说着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。这种奇怪的虚假安全感像沉重的毯子一样压在他身上。他发誓看到了空气中闪烁的光芒，金色的闪光环绕着那个人。这只是光线反射到他的摩托车头盔上吗？肯定是这样的。

"哦！送货速度真快。但是在暴风雨中赶来这里？你一定淋湿了吧。请进。” 老人把Matt引进屋内，在Matt真正就这个问题争辩之前，门就关上了。“我给你泡杯茶，做点吃的。”

“我——嗯——那真的很不错——但我真的不应该待在这里。” Matt进一步走进小屋。这是一个简单的开放式房间，一角有个厨房区，另一角有一张床。中间有一张小桌子，周围有几把椅子。最后，在远处的墙边有一个壁炉，里面燃烧着熊熊火焰。

“这场风暴整个星期都会愈演愈烈。你可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回家，但得等一会儿。拜托，留下来吧，让你独自回去实在不合适。而且，把这算作报酬的一部分——吃饱肚子，还有一些剩菜可以带回家给令堂。”

“我妈妈——？” Matt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。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的母亲了——

“Catherine。我以为她是你母亲。或者‘看护者’这个词更合适？”那个男人走到厨房。Matt没有听到他走过来。

“哦！嗯，Cat，是的，嗯，她收留了我，我想。看护者。当然。” Matt尴尬地站在房间中间。那个男人指向桌子。

“请坐，随意就行。水需要一会儿才会烧开。”

"好的。" Matt发现自己无事可做，于是走到桌子旁，将包裹放在上面。然后他摘下头盔，用手抓了一把头发。他已经汗流浃背了。他内心有一种小小的预感，让他再次准备好武器，拿下背上的霰弹枪并装填，但他无法下手。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？那个男人很友好——虽然好得让人有些怀疑真实性——但他并不构成威胁。Matt从不假定任何人都具备威胁，除非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威胁性。所以他为什么会如此紧张？

"哦！再次抱歉，我忘了自我介绍。" 那个男人走向桌子，向Matt伸出手。Matt不禁注意到他手掌上有一道大疤痕，但他迅速移开了目光，以免失礼。“我叫Elnur，这只狗是Delaney。希望她没有吓到你——她对你很感兴趣！她很少对陌生人表现得那么友好，她有点害羞。”

"没关系——嗯，我喜欢狗。" Matt握住了那个男人的手。

"你想必是Matt，对吧？Catherine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。" Elnur走回前门，放走了Delaney。然后他又回到厨房，翻找抽屉和橱柜。“你喜欢桃子还是杏子？”

"哦，我，嗯，我好像从没试过其中任何一种。" Matt停顿了一下。Catherine。Cat。他们不是在陌生人面前有一个规定，关于谈论彼此的事情有多少限制吗？什么关于安全性的？他的目光飘向头盔。这又为何与之相关？头盔。头盔保护他的头。

"那就桃子吧，它们是我最喜欢的水果，我想你也会喜欢的。" Elnur拿出了一个开罐器，随后便传来罐头被打开的声音。“你能帮我打开那个包裹吗？我相信你的照顾者做得很好，我想欣赏她的作品，但我不想把桃汁溅得到处都是！”他轻笑了一声。

"当然可以。" Matt打开了固定箱子的卡扣，掀开了盖子。里面，被细布包裹着的，是一杆古董来福。Matt见过Cat修复过这支枪。它无疑是一把美丽的枪，但他很惊讶它仍然能够使用，也不知道Elnur为什么决定保留它。在如今这个时代，它似乎没有太多用处。

"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。看到它在墙上积满灰尘让我很难过。当我在去城里的路上遇到Catherine时，我就觉得是时候把它修好了。"

"所以这是家传之物？" Matt伸手摸了摸他戴着的项链，上面还挂着一个赌场筹码。

"确实是家传之物。我现在也许还能用它来打只兔子什么的，但我大概不会这么做。Delaney大部分时候都会帮我解决这些事情。” Elnur把茶壶从炉子上拿下来，将里面的茶水倒进了两个杯子。然后他拿起那两个杯子和一碗罐装桃子，一起端到桌子上。“请，坐。”

等回过神来的时候，Matt发现自己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，手里拿着一杯温暖的茶，茶中散发着草药和香料的香气。他再次感到浑身沉重，那种平和的感觉又回来了。他凝视着杯子，思绪漂移到了某个安静的地方。他能听到Elnur从盒子里拿出枪，检查它，然后听到枪栓拉开和膛室打开的声音。停顿。又是另一个声音。Elnur调整姿势。Matt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茶上。

"你有没有去打过猎，Matt？"

他能听到Elnur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边传来。他喝了一口茶，目光依然低垂。为什么他感觉这么累？

“那是我和我父亲一起做的消遣。他会带我去树林里，教我如何以尊重自然的方式狩猎。什么动物可以杀，什么动物应该留下，如何利用动物的每一部分——森林的法则，基本上。毕竟他曾经是一个野生动物守护者。”

Matt能感觉到胸中压力在积聚，其中暗藏的焦虑开始变得再也无法忽视。很是熟悉，这份重量，同时也意味着有些不对劲。但是什么不对劲呢？发生了什么事？他听到的只有Elnur紧贴在身后的脚步声和……

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。突然间，那份重量消失了。Matt喘着气，转过头看向Elnur。他没有拿枪，事实上，枪挂在他身后的墙上，Elnur正以一种失望的表情望着他。

"你从小家庭生活并不美满，对吧？你也并不把你的照顾者当做是家人。" Elnur把手从Matt的肩膀上拿开，回到对面坐下。

"我——" Matt试图说话。Elnur又知道什么他的家庭生活？还有他与Cat的关系？等等——该死——Cat关于交流的规定——他摘掉了头盔！而且Elnur知道他们两人的名字。Cat绝不会透露那些信息，她曾告诉过Matt要尽可能保持匿名。他到底向这个人说了多少废话？发生了什么事？

"你不必回答。我道歉。我窥探了你的隐私。" Elnur叹了口气，示意Matt继续吃饭。“请，吃，里面没有下毒或动其他什么手脚。我已经忘了战争过去了多久。你还年轻。你不了解其他的事情。自出生起就没有体验过和平。”

"你对我做了什么？" Matt抓起头盔，但意识到没必要把它戴回去。相反，他笨拙地把它放在膝盖上。

"每当有人在我在场的时候进入这个建筑，他们会被提醒起他们和家人一起度过的童年回忆。通常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，我提供这样做是为了让你放松，让你在这个繁忙的世界中感到安宁，拥有片刻宁静。但偶尔，我会遇到那些没有得到美好童年回忆的人。它只会让你回忆起那些你宁愿忘记的情感。对于我的无知，我道歉。"

" 你道歉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。" 好吧。所以这个老人是异常的。或许在战争期间发生了某种突变，拥有了一些他无法控制的能力。Matt试图稍微放松些。显然，他的意图是好的，他并没有对Matt造成伤害。这只是一种发生的事情。

"是的，我被告知过。已经很久没有来访者了，这是我需要改进的地方。" Elnur微微耸了耸肩。“不过，不管怎样，Catherine对这支步枪的修复做得很出色，请带去我的问候，让我拿来给你的报酬。” Elnur发出一声哼唧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回到厨房。Matt的目光游离到窗外。他能看到雨水倾泻而下，听到外面的风呼啸声。

看看周围，年轻人。用心去看。世事并非表面那般。

有什么东西吸引着Matt的目光回到厨房。Elnur正在把茶壶移到炉子上的后一个炉眼上。煤气炉。煤气炉需要丙烷——他怎么会有丙烷？而且为什么他要拿来做泡茶这种奢侈的事情？Matt的目光转向天花板的灯光。那里有电灯，不仅仅是壁炉里的火在提供光亮。好吧，先不细想这些，或许外面有太阳能板和电池，或者是发电机什么的，但直觉告诉Matt并非如此。他的目光回到Elnur身上。他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些金色闪光，但这次集中在他的脖子和头部周围。Matt凑得更近了一些。

冒名者。

暴风雨将一根树枝砰地撞到房子的一侧。Matt听到Elnur叹了口气，走回前门，把看起来非常愤怒的Delaney放了进来。在Elnur关上门之前，风把门砰地关上了。

"给你一个忠告，Matt。" Matt的注意力被拉回到了Elnur身上。他正在把食物罐头和备用布料装进装着枪的盒子里。“聆听周围的世界。在我们周围的自然中有许多教训需要领悟，有声音需要倾听，有事物需要看到。有时，世界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一些事情，最好你去倾听。”

"现在这个世界似乎是在地狱之中。" Matt的目光再次转向桃子。那就吃了吧。"我想，考虑到我们所做的一切，自然应该不会对我们太满意吧。"

"有人认为战后发生的事情是自然要取回属于她的东西。但与其他人不同，我倾向于认为她做得太过分了。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。"

"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同意她做得太过分了，现在几乎没人剩下了。"

"没错。你说得对。其他人，是的，他们都会同意的。" Elnur清了清嗓子，将盒子顺着桌子推给了Matt。“不急，吃完桃子慢慢来，你的报酬在这，如果你想确认一下的话。”

Matt点了点头，继续狼吞虎咽几口桃子，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盒子里的物品。罐头食物、备用衣物，还有一些信用点——没错，一应俱全。哦，甚至还有一些猫粮罐头。他以前养过猫吗？

"再次，对刚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，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弥补你。" Elnur指着Matt正在看的罐头。“Delaney在见到Catherine时可疯了，她只有在附近有猫的时候才会这样。你知道的，狗傻傻的。我猜你大概养了只猫。”

"是的，我们有只小猫，的确。" Matt吃完了食物，喝完了茶。虽然Elnur人很好，但他已经准备好离开了。如果他不赶紧回去，Cat会为他担心的，而且Matt并不太担心暴风雨。他合上盒子，然后戴上头盔站了起来，将盒子塞在腋下。

"嗯，希望小家伙会喜欢。" Elnur领着Matt走向门口。“暴风雨应该会很快平息一段时间，然后在晚上越下越大。祝你一路平安。”

"谢谢。和你做生意很愉快。"

"你也是。"

Elnur一打开门Matt就走出了屋外。他向Elnur挥手道别，然后急忙沿着泥泞的小径朝摩托车走去。令他惊讶的是，他发现摩托车停在一片小空地中央，虽然有些湿，但完全没有沾上泥泞。是Elnur挪动了它吗？他转身向后看，却发现看不见小屋了。没有任何光穿过雨幕和繁茂的树枝。他犹豫地向前走了几步，凝视着灌木丛，但什么也没有。小屋消失了吗？他发誓在来这的路上从这个地方看到过灯光。他再向前走几步。还是没有小屋。到底是怎么回事？老头是个异常的老头，小屋也是个异常的小屋吗？不管了，Matt今天已经受够了这些怪异的东西了。他转回身，朝摩托车走去，把盒子绑好，然后跨上车。

可笑的老者和它的模仿者。

风又一次变大了，当Matt驶上高速公路时，风在他的耳边呼啸着，尽管他戴着头盔。他的思绪回到了Elnur说的话上。聆听周围的世界。嗯。他在那里能听到什么呢？不管了，他迟早会搞明白的。现在，正下着雨，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回家赶上晚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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